大禹真的铸造九鼎了吗？失传的九鼎有可能长什么样？｜读懂青铜器

董译夫/文 中国迄今发现最早的青铜器是一把青铜刀，出土于甘肃东乡林家遗址，它是以彩陶著称的马家窑文化晚期遗存。铜刀所在的文化层经碳十四年代测定，约在公元前 3280 年至公元前 2740 年之间，距今约 5000 年。

这件青铜刀长 12.5 厘米、宽 2.4 厘米，由两块范浇铸而成，形制规整，刀身薄厚均匀，表面很平整，刃部经轻微冷锻或戗磨，以增加其锋利度。也就是说五千年前中国已经有了青铜器。

历史传说中，最早铸鼎的是五千年前的黄帝。《史记》记载:“黄帝采首山铜，铸鼎于荆山下”，“作宝鼎三，像天、地、人”。

《史记》还记载了大禹铸鼎，“禹收九牧之金，铸九鼎。”那么历史上大禹真的铸造过九鼎吗？而且九鼎早已失传，谁能知道到底长什么样？

九鼎铸造的历史溯源

《逸周书·克殷》曾记载:“乃命南宫百达、史佚迁九鼎三巫。”周武王克殷之后，命令南宫百达和史佚迁移九鼎和三巫。此处的“三巫”可能指殷商时期与祭祀活动相关的巫师或祭司，而“九鼎”无详细介绍，但这是九鼎第一次出现在人们视野。

为什么作为政权象征的九鼎，在夏、商、西周时期并没有被多次提及？有学者推测，九鼎被珍藏在宗庙，不为外人所见。外人不得靠近宗庙重器，因为这种“僭越”意味着篡夺政治权力。到了春秋、战国时期，随着周王室的衰微，它们才成为纷争中列国兴趣的焦点。因此才不仅有“楚王问鼎”这一典故，还有张仪向秦惠文王提出的“据九鼎，案图籍，挟天子以令于天下”这一建议。

《左传》曾记载“楚子问鼎之大小轻重焉”。楚庄王问王孙满鼎的轻重如何？王孙满回答说:“从前夏朝正是有德的时候，远方的人们把各种图像画在当地贡物上，九州的长官贡献了铜，铸成九鼎，把画下来的各种物象铸在鼎上，所有物象都具备在上面了，让百姓知道神物和怪异。所以百姓进入川泽山林，不会碰到对自己有害的东西。魑魅魍魉这些鬼怪，都不会遇到，因此能够上下和谐，以承受上天赐给的福佑。夏桀昏乱无德，九鼎迁到商朝，达六百年。商纣残暴无道，九鼎又迁到周朝。”王孙满的回答，显示了夏铸九鼎，鼎流传有序，有德者得之。九鼎在夏商周三代的传承，也是其政权更替的表现。

关于九鼎铸于何时，又是谁所铸造的记载却颇复杂。首先是《左传·宣公三年》“昔夏之方有德也，远方图物，贡金九牧，铸鼎象物”，把九鼎和夏联系在了一起。《墨子·耕柱》“昔者夏后开，使蜚廉折金于山川，……九鼎既成，迁于三国。”把启与铸九鼎联系在了一起。而到了《史记》与《汉书》时才始见禹“铸九鼎”之说。《史记》记载禹铸九鼎，司马迁采自何书已不可考，但自此以后，禹铸九鼎之传说已基本定型。

大禹像

那么，九鼎为何失传，它们的去向有何记载？《史记·周本纪》记载，周赧王五十九年，周君、王赧卒，周民遂东亡。秦取九鼎宝器。《史记·秦本纪》则说，“(秦昭王)五十二年，周民东亡，其器九鼎入秦。”此年为公元前 255 年，事实大体相同。另据《史记·封禅书》载:“周德衰，宋之社亡，鼎乃沦没，伏而不见。”无论如何，夏王所铸传国九鼎，到周秦之际，便已神秘失踪。

自秦始皇以后，传国重器采用玉玺，不再用鼎。九鼎虽然不见，但九鼎本身象征着的权力，仍然吸引着后世君主。《史记》曾记载:“始皇还，过彭城，斋戒祷祠，欲出周鼎泗水，使千人没水求之，弗得。”秦始皇返回时，途经彭城，斋戒祈祷，想从泗水中打捞出周朝的九鼎，于是派了上千人潜入水底寻找，但没有找到。

“泗水捞鼎”画像砖拓印，画像砖现藏河南省博物院

公元前 164 年，西汉方士新垣平说“周鼎亡在泗水中，今河溢通泗，臣望东北汾阴直有金宝气，意周鼎其出乎”。但他很快就因诈称“金宝气”被汉文帝诛杀。后来，汉武帝十分相信神仙，在山西发现一个鼎，于是改年号为“元鼎”。但这个鼎极有可能是伪造的。

武则天称帝后不久，为了炫耀自己特殊的权威，即于天册万岁元年敕令重铸九州鼎，至万岁通天二年( 697 )铸成。唐王朝灭亡以后，武则天所铸九州鼎亦不知去向。

在武则天铸鼎四百多年之后，北宋亡国之君宋徽宗赵佶也曾两次铸造九鼎。宋徽宗用方士言，两铸九鼎，都是崇尚道教，祈求长生活动的一环。可惜没过几年，北宋就灭亡了，宋徽宗也做了亡国奴，十八鼎及其他财宝也被金人劫去，至今下落不明。

“九鼎图”再现失传的九鼎？

明代嘉靖年间，出现了一部呈现《九鼎图》具体样式的《大禹九鼎图述》，该书为王希旦著，林翰校，目前可见明崇祯时期张英刊本。嘉靖十九年( 1540 年)，时任礼部郎中王希旦在祠部公署撰《大禹九鼎图述》。祠部，官署名，掌宗庙祭祀、少数民族、疆域地图、田猎、屯田、土木工程之政令。王希旦任职祠部公署，应熟知历代存世地图。

王希旦在《大禹九鼎图述》正文中说:“在昔，予宦游过楚，获遇异人，谓予能博古乎？予愿授教，遂授以上古器物图像阅之。见夏鼎九图，手摹藏之。三十余冀，思表而出之，丹青以自乐，虽古物神采之寥寥，而形莫大略已具吾目中，而每动好古敏求之心。”按照王希旦的说法，他宦游过楚，从遇到的一位异人那里，见到了上古器物图像《夏鼎九图》，手摹之后，秘藏30多年后出之示人。也就是说，嘉靖年间问世的《大禹九鼎图》，并非楚人所藏原件，而是王希旦亲阅以后的摹图。

嘉靖年间问世的这套《大禹九鼎图》，其制图年代已无从可考。其中很多地理信息与《尚书·禹贡》的文字相仿。《禹贡》著书时间有周初、战国、汉初几说。所以《大禹九鼎图》的原始古图，可推测为汉代至明初之间的地图作品。无论如何，这套《大禹九鼎图》对于理解九鼎形制，《九鼎图》的图像、历史背景、地理信息等，都有重要意义。

《大禹九鼎图述》绘 9 幅鼎图，每一幅图上，都有王希旦所撰图说，即“榜题”。它们分别是:

《洛书鼎图》

《乾象鼎图》

《九河鼎图》

《九州鼎图》

《五岳四渎鼎图》

《九糓鼎图》

《夭乔彚祥鼎图》

《异物灵彚鼎图》

《飞走肇瑞鼎图》

第一张图《洛书鼎图》，图曰:“禹治洪水时，有神龟背负洛文，天所命也。禹察之，因以叙九畴、演洛书，以训百王神圣之撰。仰观俯察，兴伏羲河图，衍卦相表里。至箕子述洪范以诏武王，非垂法于后王之验乎？鼎首洛书，其义大矣。”

这段内容的大意是:当大禹治理洪水时，有神龟背着洛水图文出现，这是上天赋予的使命。大禹仔细观察这些图文，据此排列出治理国家的九个大类，并推演洛书的内涵，以此来教导历代帝王和神圣之人如何撰写治国法则。这种观察天地的智慧，与伏羲通过观察而创造的河图及衍生的八卦相互呼应，体现了古人对宇宙规律的深刻洞察。直到商朝末期的箕子，他向周武王阐述了《洪范》九畴的内容，这也是向后世君王传授治国法则的明证。鼎器上刻着洛书图文，其蕴含的意义深远而重大。

河图洛书

河图洛书，是中国古代流传下来的两幅神秘图案，蕴含了深奥的宇宙星象之理，是中华文化、阴阳五行术数之源。语出《易经》“河出图，洛出书”。河，黄河。洛，洛水。

伏羲坐像南宋马麟作台北故宫博物院藏

本幅画伏羲散发披鹿皮，足下有乌龟八卦，上方有宋理宗书写的叙传。淳祐元年宋理宗赴太学，将《道统十三赞》赐给国子监，成为治国的理念。《道统十三赞》赞的是伏羲等十三位一脉相传的圣人帝君，伏羲是第一位。

第二张图《乾象鼎图》，图曰:“乾象星辰众矣，二十八宿经天之大象，分野参会，周天三百六十五度相经纬，以成天道。圣人仰观，列之鼎彝者，法相也。”

这段内容的大意是:天空中星辰繁多，二十八宿是天空中主要星象，它们与地上的区域相对应，共同交织成覆盖一周天的经纬网络，构成了宇宙的秩序和规律，即天道。圣人通过观察这些星象，将它们的形象和含义刻画在鼎彝(古代礼器)之上，这些图案是宇宙法则的象征。

第三张图《九河鼎图》，图曰:“禹治洪水，疏平原，开九河故道。厥后，地平天成，中国始得就谷食。功在万世，铸鼎而象九河，以垂后世。其虑远矣。”

这段内容的大意是:大禹治理洪水，疏通平原，开凿了九条河的故道。之后，地面平坦，天地间的秩序得以恢复，中原地区的人们开始能够稳定地种植谷物为生。大禹的功绩泽被万世，他铸造九鼎并在鼎上刻画九条河的形象，以此来传示给后世。他的考虑真是深远啊。

仿唐人大禹治水图清谢遂台北故宫博物院

图画大禹开山治水故事。禹为治水方法，寻遍各地，一日梦神人告知得治水神书方法。大禹得书后细读深思，又获神仙帮助斫石疏波，治服洪水。画中著红衣戴冠帽者为禹，前则工人开山搬石，画幅左侧有神人斫石相助，右侧工人们正以各种器具凿山开路，远处则烧山辟径，野兽四处奔窜。全图用笔精谨，人物神情生动。

第四张图《九州鼎图》，图曰:“禹敷土，画野分州，会川有虞，十二郡定为九州:冀、兖、青、徐、扬、荆、豫、雍、梁。悉辨别其土田差等，其赋税九州攸同。四隩既宅，九山刊旅，九川涤源，九泽既陂，四海会同。详具《禹贡》，铸鼎而载九州，示万代之准也。夫！”

这段内容的大意是:大禹划分土地，界定疆界并分设州域，汇聚河流于有虞之地，最终将十二郡整合为九州，即冀、兖、青、徐、扬、荆、豫、雍、梁。他详细区分了各地土地的肥瘠等级，并统一了九州的赋税制度。四方边境得以安定，九座大山被开辟出道路，九条大河疏通了源头，九个湖泊筑起了堤防，四海之内实现了和谐统一。这些详细情况都记载在《禹贡》一书中。九鼎上面刻有九州的图像，以此作为万世的准则。啊，真是伟大！

第五张图《五山四渎鼎图》，图曰:“山莫大于五岳，水莫大于四渎。上古圣王皆有奠祭，以其主乎民也。鼎列岳渎，重山水之宗源也。”

这段内容的大意是:山岳之中，五岳最为崇高；水流之中，四渎最为壮阔。上古时代的圣明君主都会对这些山水进行祭祀，因为它们与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。将五岳四渎的图像铸于鼎上，是为了彰显和尊重山水的宗源地位。此张《五山四渎鼎图》还绘有五岳真形图，据传是太上老君所作，有免灾致福之效，为道家符篆。

第六张图《九穀鼎图》，图曰:“禹疏九河，蒸民乃粒，九穀养人民之所天。铸鼎具穀象，示民勤稼穑矣夫。”

这段内容的大意是:大禹疏通九条河流后，百姓得以耕种收获粮食，九种谷物成为养育人民的根本。大禹在鼎上刻画了谷物的形象，以此告诫百姓要勤于耕种和收获。由于九谷各方所说不一，且图绘植物大同小异，故本文未对九谷图进行标注。

第七张图《夭乔彚祥鼎图》，图曰:“禹贡曰:厥草维天，厥木维乔。丽乎土者，然也。草木繁矣，祯祥出于其中。朱草、灵芝、连理之木、莲甫之树、三苗共穗之禾、宾连之卉，类甚众。明王兴，则应之。刊之巨鼎，著休祥。”

这段内容的大意是:《禹贡》记载说，那里的草长得非常茂盛，树木则高大挺拔。这些草木生长在大地上，确实如此繁茂。草木的茂盛带来了吉祥的征兆。那里有朱草、灵芝、连理木、莲甫树、三苗共穗的禾苗、宾连花等，种类非常多。当贤明的君主兴起时，这些吉祥的征兆就会相应出现。将这些征兆刻在巨大的鼎上，以彰显这些美好的征兆。

第八张图《异物灵彚鼎图》，图曰:“禹治水行九州，遇灵异之物至众，著于名鼎以象百物。神姦使民不逢不若，于应龙有神功，黄帝以擒蚩尤；女娲以服御，禹以佐治水。其他如虺螭神怪、飞鱼御兵、阿罗鱼御火、猩猩能言、夔一足皮作鼓如雷、猛槐之威御囟等，图形非一，总以志厥功云。”

这段内容的大意是:大禹在治理洪水、走遍九州的过程中，遇到了众多神奇灵异的生物，并将它们的形象刻画在著名的鼎上，让百姓能够识别出神灵与邪恶之物，保护百姓避免不幸；应龙则具有非凡的神力，黄帝曾用它来擒获蚩尤；女娲用它来驾驭和统治；大禹则用它来辅助自己治理洪水。除此之外，鼎上还刻画了其他许多神奇的生物，如虺螭这样的神怪、能够驾驭军队的飞鱼、能够抵御火焰的阿罗鱼、能够说话的猩猩，以及用一只脚的夔的皮制作的鼓声如雷的鼓、威猛无比的猛槐等。这些生物的形象各不相同，但都被大禹刻画在鼎上，以此来铭记自己治理洪水的功绩。

第九张图《飞走肇瑞鼎图》，图曰:“《尔雅》纪载，两间毛群羽族最多矣。而羽毛中，有瑞物，王者重之。若鸑鷟、比翼、鵸?，世乐之鸟；白泽、龙马、驺虞，之神兽，皆上瑞之物。见之国昌，圣王列之名鼎，昭瑞征也。夫！”

这段内容的大意是:《尔雅》记载，天地间毛皮类和羽翼类的生物种类最多。在羽翼类生物中，存在着吉祥之物，古代的帝王对这些吉祥之物非常重视。例如，鸑鷟、比翼鸟、鵸?等，都是世人喜爱的吉祥之鸟；而白泽、龙马、驺虞等，则是被视为神兽的吉祥之物。这些生物的出现都预示着国家的繁荣昌盛。因此，圣明的帝王会将它们的形象镌刻在名贵的鼎上，以此来昭示吉祥的征兆。啊！

《九鼎图》以具体形象的物象作为地图内容的表达，反映出处于萌芽阶段地图的特点。《九鼎图》上的神人鬼怪、奇兽异禽等内容，体现了先民对自然地理环境的认识。《九鼎图》不仅标志着先秦时代地理思想、舆图制作飞跃性的进步，也对千百年来中国舆图的发展具有深远的影响。

《大禹九鼎图述》究竟有多高的可信度呢？本文不再做进一步的讨论，让王希旦来回答吧！以下是《大禹九鼎图述》的序言部分翻译。

《大禹九鼎图述》的“自白书”

明 王希旦

大禹的功绩在于治理水土，完成了天地间的伟大事业。他收集了九州进献的金属，铸造了九鼎，这些鼎上雕刻着各种物象、星辰、山川以及九州的地形，以此来广泛地昭示万民，使其恩泽遍及万邦。……那么，拿着这些鼎的图画来看，这是为了什么呢？这是为了追溯大禹万世的功绩。人们无法亲眼见到大禹本人，就希望能见到他的器物；即使见不到他的器物，但能得到器物的图画，也就像亲眼看到了器物一样。……有人看了这些图画后感叹说:“这只是形与影之间的媒介罢了，如果形体已经远去，却执着地认为影子就是真实的形体，那要想接近真实的形体就很难了。”我回答说:“难道真的是这样吗？形体只有一个，但影子却有两个:在日月的光照下，影子会模糊不清；但如果用明镜映照，就能清晰地看到每一根毫发。我说的形与影，是指镜中的影像，它具备了形体的色相，所以值得推崇。这些图画，也是像明镜一样描绘出了形体的样子，难道会不相似吗？”……唉！夏、商、周三代的宝物，流传了几千年，被天下古今的人们传为美谈，视为神物。那些长久以来渴望见到却无法目睹的人们，一旦有机会瞻仰到这些宝物的形象遗存，对于它们的制作工艺，也就理解了大半。不仅如此，还有的人曾经翻阅过古代的画像，见过大禹的容貌，并感慨地说:如果没有大禹这个人，哪里还能看到他的器物呢？但看到大禹的遗容和遗物时，又怎会不联想到他治理的九条河流呢？这些都是大禹留下的痕迹啊，怎能忽视呢？因此，九鼎存在于天地间，并不像秦朝的玉玺被焚毁、十二金人被销毁那样消失，而是被天地秘密地收藏着。在这茫茫宇宙中，如果有神灵存在，他们是能够察觉到的。……对于这些神器，人们歌颂它们，以此彰显国家的繁荣昌盛，并且都庆幸自己能亲自见证这样的盛世，感觉美妙无比。就像是按照图像去寻找千里马一样，我在想象中追寻着这些神器的历史，最终将这些叙述记录下来，完成了书写。

参考资料

1张钧德.大禹九鼎研究C//浙江省徐霞客研究会.徐霞客与越文化暨中国绍兴旅游文化研讨会论文汇编.出版者不详,2003:9.

2邸永君.“九鼎”的来龙去脉J.百科知识,2008,:51-52.

3杨栋.神话与历史:大禹传说研究D.东北师范大学,2010.

4巫鸿,孙庆伟.九鼎传说与中国古代的“纪念碑性”J.美术研究,2002,:17-26.

5徐永清:《九鼎图》探赜

6《逸周书》

7《史记》

8《山海经》

9《大禹九鼎图述》,王希旦撰写.

黄思琦

尹莉莎